瓜田篱下系列二十六——乡下腊月赶年集

又是一年腊月到。

老话儿说，进了腊月门，全是好日子。从初一到大年三十，腊月里天天都似节，那带有远古醇香的年味儿一天比一天劲道。而年味儿最浓的，莫过于年三十之前热热闹闹的乡下年集了。

腊月里来赶年集，是具有浓厚乡情乡味的传统年俗。我国地域辽阔，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年集的规模和物品也各有当地特色。尤其是在我国北方，起着“一集连万家”商贸集散地作用的集市规模往往较大，赶年集的时候，上万人甚至数十万的人都有。特别是一些几十年上百年的老集，吸引力和影响力甚广。而在我们胶东半岛的乡下，虽然年集的规模没有这般隆重，但论人气和物品的丰盛，一点也不逊色。

家乡的年集就在附近的小镇上，小镇的西北有一条长长的河道，冬天里河道的沙滩已冰封，显得平坦而干净，是腊月里年集的理想场地。老家的集市都是阴历逢五逢十开市，一年中无论农忙农闲，集市上四时之景总是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平时的集市上，大多是当季的农产品和海鲜类产品交易。而到了腊月里特别是过了腊八之后，交易的货物就会特别地丰富，什幺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耍的、供的、送的（拜年礼物），干的、鲜的、生的、熟的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这时候去集市尽情采购，乡下人统称为“办年货”。

庄稼人过日子无不精打细算，年前赶年集都会提前在家里拨拉一下算盘，列出一份详细的购物清单。那上面既有吃的、穿的，过年用的，还有一些需要特别购置的招待客人或走亲访友的物品。这份清单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推敲的，往往是根据自家的经济条件量力而行做出的决定。这些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后，赶年集的序幕就正式拉开了。

乡下人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到了年集日，天还没亮，通往年集的大道小路就会在夜幕中喧闹起来。卖货的商家起得格外早，去晚了怕路上拥挤，还占不着好的摊位。办年货的虽然没卖年货的起得早，但也是想着早点上市才能买到足够新鲜的货物。就这样，夜色朦胧中，人们有的乘坐简陋客车，有的赶着自家马车，有的推着家里独轮车，也有的骑着自行车，但更多的是靠两条腿步行前往的。路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大路小路都让星落棋布的村民连成了一体。

要说最有心气儿的还是年轻人。过去那个年代，乡下冬季里没啥娱乐活动，而赶年集就成了年轻人集中光顾的场地。特别是小姑娘们，到了赶年集的时候，总想展示出最美的形象，往往会找出平时舍不得穿的花衣裳，在镜子前一遍遍地精心粉饰，直到满意才出门。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成为乡下赶年集时一道亮丽的风景。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滋养着一方人的正是这集市上原汁原味的平常农产品。踏实过日子的庄稼人无论身处何地，总能在这家乡的柴米油盐中体味到生活的甘甜。年集上的人虽然很多，但仔细观察，熙熙攘攘的人们眼里都映现着惊喜，那琳琅满目的商品，虽说熟悉但还是让人目不暇接；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虽说粗犷但还是觉得特别亲切；那扑鼻而来的清香、辣香、肉香味儿，虽说不陌生但还是那般诱人无比……乡下的年集啊，让人感觉满眼都是成熟的美景，丰收的欢乐。

置身年集里，年货的种类难以尽述，各种各样的农产品如同博览会一般。新鲜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无不是农民自养、自产、自销的东西，因没有中转环节，不但薄利多销，而且纯天然无污染。这边，有糖果、糕点、瓜子、花生、核桃等坚果零食。那边，还有各种款式的衣服、鞋子、棉布、时尚衣物。再往前走，还有家里用的各种厨房用品。吸引年轻人的，还有那五颜六色的各种新鲜年宵花。其中，杜鹃花、兰花、富贵子、金橘、君子兰等最受年轻人喜欢。还有那20多元一盆的杜鹃花，粉红粉红得也备受老年人喜爱。而在各种时装摊前，大姑娘小媳妇围着各种款式的时尚衣服，一件一件地反复比量，最终总会选中一件称心如意的。

年集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就是直接含在嘴里的甜蜜。小时候，腊月里跟着大人们赶年集，是最盼望、最高兴的事儿。那时候，家里连个自行车都买不起，虽然要走好远的山路，但一想到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食物，就浑身充满了劲儿。父母们在赶年集时，总会满足一下孩子们解馋的小愿望。花样繁多的糖果摊前，孩子们看到就拔不动腿。打煎包的、炸油条的，都在乐颠颠地忙个不停，香气四溢。那些粘着糖的糕点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在孩子们眼里可是久仰的美味。香酥脆的馓子，称上几把，可以让孩子们吃很久。小时候5毛钱一串的糖葫芦，买上红红的一串，孩子们举在手里，边走边吃，大人们也仿佛感受到了童年的乐趣！

“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走过了一摊又一摊，摊摊都有新和鲜。对于忙着办年货的家长来说，购买的诱惑实在太多，但该买的总是要买的。胶东海阳的头茬韭菜，鲜嫩得能让鼻腔里荡漾出春天的气味，配上猪肉馅和鸡蛋，那可是大年三十包饺子的主菜，各家都会来上几捆。农家手工制作的地瓜粉条，绝不添加任何防腐剂，是纯手工天然食品，吃着安全放心还有劲道，也是采购的必备年货。热腾腾的熟食摊子看着简陋，但都是自产自销，娴熟的传统制作手艺顶呱呱，到了摊位前谁都想买点尝尝。炸丸子、炸酥肉、炸黄鱼，煎带鱼，放在家里随吃随用不变味，一直可以吃到正月底，多多少少总得来上几大包。软甜的黄米年糕，谐音“年年高”，为讨个吉利，也要买上几块。山东人爱吃的自制熟地瓜干，白里透红，软软甜甜的，也是孩子们过年喜欢的地道零食。

老家靠海吃海，海味是海边人的家常菜。海货摊位是集市上的重点区域，人气儿特别高涨。你看吧，各种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海产品比比皆是。有比手掌还大的对虾，还有各种蟹类、鱼类和贝类，而那些咸鱼片片，早已晒得冒出了鱼油，买回去在热锅上煎一下，再用两片焦黄的玉米饼夹在其中，咸香适口，保准会吃得流口水。尤其是那些晒干的鲅鱼片，分别有咸、淡、甜几种口味，在老家有个传统，过年一定要用甜晒鲅鱼炖豆腐吃，寓意是“豆腐炖鱼，越吃越富”。

年集上的食品采购了，其他的物品也不减吸引力。“备新碗箸过新年”，新年要有新变化，即使家中不缺碗筷，也要购买一套，让家里新年从新碗箸开始更新。特别是家里儿女刚结婚的，也预示着新年家里“添丁添碗”，子孙满堂……

乡下浓浓的年味，最直接的还是家家户户大门两旁的红灯笼和吉祥如意的红对联。乡下人喜欢把那朴实的幸福高高悬挂在门楣上，把乡村美好生活的渴望浓缩在红红火火的喜庆里，让红色缀满每个人的心头。在乡下虽然有自己书写对联的习惯，但大多数还是愿意去集市上挑着花样买。数不清的各种款式的对联、福字、窗花，让人都能挑花了眼。而那些传统年画、门神、财神画等年景用品，尤其受中老年人喜爱。“现在过年不能放鞭炮了，买些春联年画灯笼啥的布置一下，可以更好地感受过年的风俗。”

如今，网上“赶集”、“云上”拜年，也越来越时兴。更多的年轻人选择网购年货，不少餐饮品牌也在电商平台上推出年夜饭半成品礼盒，通过快递送给亲人新春祝福，网友们把这种拜年方式调侃为“淘宝式拜年”。线上线下都能办年货，如今的乡下新年的确是热闹非凡。

腊月里来赶年集，还有这样一群“观光团”，就是那些离开乡村定居在城镇的人，往往会趁着周末，带上家人开车来乡下年集上感受年的氛围。因为记住了乡味，就记住了乡情、乡愁。记住乡情、乡愁，就记住了自己的根。

热热闹闹赶年集，忙忙碌碌办年货，悠久的传统年俗，纯朴的民间风情，在这辞旧迎新的腊月里，如同红红的中国结，紧紧地系在乡里乡亲的心中，氤氲绽放出永远的温馨和向上的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