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印度拒绝美国

于英红

“我赞扬我们的邻国印度，他们一直有独立的外交政策。他们不顾制裁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因为他们的政策是为了人民的福祉。”说这话的，居然是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而他正因为友俄政策遭到国内反对党和美国的攻讦，被迫接受提前举行大选。

印度防长辛格4月3日表示，印度对俄乌冲突的立场受到了世界各地欢迎。俄乌交战以来，乌俄都呼吁印度明确立场。但印度屡投弃权票，至多间接要求莫斯科尊重国际法。印度前外交官米斯拉说：“一个人不能同时向两个方向倾斜。印度没有点名任何国家，这表明它不会反对莫斯科。印度在选择一方时必须微妙，它已经做到了。”

3月31日，俄外长和英国外相同一天抵达新德里。自2月底美欧对俄制裁伊始，俄方就向印度提出，以每桶优惠35美元的价格，对印出售乌拉尔品级原油，并希望印方采购从1500万桶起步。3月，印度同意进口300万桶。印度官员证实，印度央行正与俄方就双边卢比/卢布交易进行初步磋商，以维持原有的贸易关系。

英国外相伊丽莎白·特拉斯，则敦促新德里改弦更张，强调“志同道合的国家”在国防、贸易、能源和粮食安全方面密切合作的必要性。

稍早前的3月19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访印。行前，他表示深知印俄深厚的历史及地缘关系，但是他认为日印两国拥有基本价值认同，并拥有共同的战略利益，因此希望与新德里就乌克兰局势深入讨论。

之后在3月21日澳印虚拟峰会上，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提到“俄乌战争令人痛苦的状况”，但莫迪更愿意讨论贸易、技术、被盗文物和板球。

美国和欧盟高级官员都有近期访印的计划。4月在华盛顿举行的印美“2+2”外长和防长级战略对话，也将探讨俄乌局势。拜登近来批评印度立场摇摆，认为印度购买俄罗斯低价石油，是站在“历史的错误一边”。但印度不会忘记自身“德尔塔”疫情高发时，美国在疫苗原料上卡印度脖子的事。

考虑到俄制武器和廉价石油对印度的诱惑力和重要性，印度的西方伙伴暂时只能容忍印度的含糊立场。英国外相在新德里表示，印度是一个主权国家，英国不会告诉其他国家该怎幺做。但如果俄乌战争后续进入残酷阶段，西方伙伴对印度外交摇摆的包容与耐心将受到考验。

印度手中一张王牌，是其不结盟运动创始国之一的身份。在半个多世纪的外交实践中，印度将不结盟与其国家利益紧密结合，在恪守与游离之间灵活运用，受益匪浅。

不结盟运动的理论基础，始于尼赫鲁时期中印就解决分歧达成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共识。1955年万隆会议继续重申不结盟原则，此后不结盟逐渐成为第三世界国家尝试在美苏之间建立第三股力量的口号。

冷战结束后，不结盟运动似乎失去存在的历史背景。该组织内的部分中东国家，跻身富裕国家队列。不结盟运动在被边缘化的过程中，逐渐从国际议题上寻求活力，比如2003年第13次首脑会议通过反对伊拉克战争的决议。2021年俄罗斯也获得该组织观察员地位。而印度是该组织中为数不多的与欧美国家和俄罗斯关系都非常融洽的国家。

在3月3日联合国大会投票表决“立即停止对乌克兰动武”的决议中，投弃权票的35国中，除中国外，其余都是不结盟运动成员。尽管不结盟运动越来越不受欧美国家待见，但印度在不结盟运动与欧美伙伴之间游刃有余。

新德里对俄罗斯的依赖主要在国防部门，其70%的武器进口依赖俄罗斯。印度现有武器库中约有85%（包括米格-29和苏霍伊SU-30战斗机）来自苏联或俄罗斯。虽然美国近年来加强与印度的防务合作，但美国在合作时会问很多假设条件、评估可能的风险，并根据各种实际情况修改其计划。相比之下，印度更喜欢俄罗斯拍板就能定的行动逻辑。

而且，莫斯科对向印度转让技术持开放态度。以印度认为对其国家安全至关重要的S-400导弹防御系统为例，除了俄罗斯外，没有其他国家愿意提供更好的协议。

印度也很难忽视与俄罗斯及其前身苏联在几个核心问题上的外交合作史。

莫斯科过去曾否决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克什米尔的决议，以帮助印度将其作为双边问题处理。苏联也帮助印度实现孤立巴基斯坦的愿望：1971年，前东巴基斯坦地区开始努力脱离与西巴基斯坦的政治联盟，印度支持东巴分离主义势力，在同年8月签署《印苏友好合作条约》获得苏联保护伞之后，于12月出兵达卡，确保了分离主义者的胜利和孟加拉国的建立。

印度一直担心其东西部的竞争对手所形成的钳子局势。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不仅扰乱印度在该地区的地缘战略成果，也给新德里对普京在欧洲计划的解读蒙上阴影。而且，当俄乌战事爆发时，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访问莫斯科。2月24日，当西方世界谴责俄罗斯时，巴基斯坦总理宣布，来到俄罗斯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巴俄这种日益紧密的联系，也让印度需要综合权衡批评俄罗斯所需付出的代价。

虽然印度也不希望中俄关系过于密切，不希望自己一个重要的伙伴在经济和外交上依赖自己关键的战略对手，但是，中俄印都在金砖和上合组织框架内，彼此的矛盾可以得到调解与缓和。而印度新加入的包括澳日美三国在内的四方对话，目前的重点却在欧洲，与印度的本意并不投契。

对于俄乌冲突，印度也不太可能扮演以色列、土耳其那样的调停角色，因为在克什米尔争端上，印度反对任何外部力量参与调解。

这场外交平衡，对印度是极大的考验。一方面，俄乌战事暴露出俄武器装备的某些弱点，另一方面，战事对俄的巨大消耗也会损害其作为印度主要武器供应国的能力。还有一个摆在眼前的困境是，美国2017年出台的《通过制裁对抗美国对手法案》，瞄准任何与俄罗斯、伊朗和朝鲜签署国防协议的国家。这对印度购买S-400也是一大风险。

从另一角度考虑，过去20年来，俄罗斯已经接受印度与美国日益改善的关系，但乌克兰问题是一条红线，俄罗斯不希望印度越过这道红线。专家分析称，只有当乌克兰的冲突旷日持久并最终造成一个两极世界时，印度外交的转折点才会到来。